黄昏,劳累了一天的夕阳妈妈终于可以定下心来做点女红了
——题记
也不见她如何动作,便将那缠在她周身的团团金线弹散开来,柔软若水般地垂落进这繁华的人间。再看她轻拈的针,针名“晚风”,佳酿般地柔和绵长。“从哪里开始呢?”夕阳妈妈的眉微蹙着,柔和的目光微垂下,那里——一行梧桐后隐者一所小学,两扇铁栅门前堵着一群人。“先从这里吧——”,夕阳妈妈微微一笑。只刹那间,醉人的晚风便牵引着柔和的金线铺在了那一方土地,针脚斜斜密密。
那里,倚树的老者,靠车而坐的丈夫,背手而立的女人,撑着各色招牌的小贩,拔着各自的脖子,受了磁石吸引般的齐齐向门里张望着。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响,摇摇荡荡的金色书包们,变戏法般的,一个接一个地朝门口的人群了飞着。烂漫的笑声,亲切的呼唤声从那里响到这里,又从东响到西。此时一个一个拔起的脖子幸福地俯下,把孩子拉到各自的怀里、车上,欢笑着朝各自的巢中飞去。门口的老榕树上,雏雀儿伸着红红的脖子,展着光秃秃的翅膀,叽叽喳喳地啄着老雀儿喙间的虫子。孩子呢?也在那各自的“巢”里,放肆地闹着笑着,很无知地吃着佐在爱里的饭菜,很无知的喝下盛在爱的杯子里的水。窗外,树梢,遥遥西天上,只有她,只有她还在静静燃烧着,垂爱着这发生的所有的一切。悠远的天空里好像好像传来妈妈那甜美的催梦谣……
然而慈祥的母亲并未停息,她柔软的手重又抖起道道金线头,由晚风衔着,缝进了那扇明亮的窗,斜斜的针脚在室内一张一张干净的书桌上轻挪着姗姗舞步,紧接着又蜻蜓点水般的晕到了醉心于书中的孩子身上,娴熟的为那一根根纤细的手指缝上了一套透明的红纱,孩子带着均匀的呼吸,小心翼翼的看着手中满书的金黄,清澈的目光扬起,寻觅妈妈似的眺望着窗外的夕阳。他找到了夕阳妈妈温柔的目光,夕阳妈妈看到了他漆黑的眸子,从容地把安宁缝到了他无忧的眼神里。
夕阳妈妈又在室内的书架上漫补了一圈后,才恋恋不舍的把线结在食指上,旋即弹出了窗,轻轻洒落在不远处的那天细细长长的青石小道上。青石道旁两行枫,青石道上落满红。夕阳母亲一边缝补着,一边幸福的望着那对相依相偎的孩子。那两湾沉静的眼湖向着夕阳母亲泛着粼粼的波光,仿佛碎了的流星一样。然后他们又约好了似的相视一笑,轻轻踏在一地的红枫身上。也许是夕阳妈妈看的太入神了吧,才使晚风一不小心缝乱了女孩儿夜一样的头发,然而,夕阳妈妈还没来得及反应,细心的男孩儿便贴过身来挽顺了它们。在黄昏的庭院中,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渐渐变浓,无须言语说明,有夕阳妈妈斜斜柔柔的金线缝补着爱情。
夕阳母亲在耳鬓上轻轻把针抹了一抹,晚风随即走到了另一个有些陈旧的地方。
红漆剥落了的两扇木门嵌在爬满了枯黄爬山虎的墙上,晚风拂着那干干的葛蔓越上了房,静静地扫洒在着满尘的灰色瓦砾上,一个鲤鱼翻身,柔柔的金线便又裹在了庭院里的两棵树上。靠西的一棵是一株虬龙槐,槐底围着一圈白发苍苍的老人,圈子中央是一面青色的石桌,桌上是一盘厮杀着的棋。岁月的风霜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。靠东的一棵是一株新栽上的龙爪柳,龙爪柳脚底踩着一片有些泛黄的三叶草地,细细的腰身在草地中央扭动着,连晚风也不自禁的溜过去挠了挠它那非主流的发型。草地上,几位老祖母推着各自的乖孙孙,乐呵呵地,相互搭着话儿。看着这些步履蹒跚的“老孩子”,夕阳妈妈流露出同样疼爱的目光,晚风穿过,枝桠微颤,好像抖落了一身黄雪,零星的散落在棋枰上,散落在老人花白的头发上,散落在泛黄的草地里。
从庭院里出来,夕阳妈妈的红红毛线已经不多了,夕阳妈妈看着这些剩下的金线,眼神忽然闪过一丝忧愁……
失神的当儿,夕阳妈妈的针已经停在了人间的十字路口。
在乡野之村,渔民渔舟唱晚的同时,跻身于大都市的人们依旧拥挤在装有三色灯的十字路口。红灯时,他们定定的等在黄线后面,速冻带鱼般的神情冷漠的盯着前方;黄灯将灭未灭绿灯将明未明的间儿里,一条条冻鱼在一只神秘的手的诱引下,赛跑般的越过马路去,那行动就好像在说:“越过去,我就是带龙了!”夕阳妈妈心疼的看着这些被施了咒语的孩子,看着他们原本淳朴的心灵被一群叫做“吸魂鬼”的毒蜘蛛的丝紧紧粘附着,它们吸食着她的孩子的心灵,让她的孩子神经紊乱,不知停留的奔波再奔波,直到失去知觉。这一切,看在一位苍老的母亲眼里,叫她怎不心疼?血色残照是她无声的叹息。但是,看啊?看她做了什么——
轻荡的晚风里,只见她天女散花般的舞动起剩余的金线,万道金丝在鱼鳞般的云中来来回回穿梭,她慈祥的脸庞,因太过耗神而显出一团殷红。穿梭着的线渐渐缝出了一方五彩的天衣,她看上去那样绚丽,那样让人心醉。母亲微喘着垂视着人间,那里,她看到,所有等在十字路口的孩子的眼睛闪烁着,她知道,那件神衣已经穿在了每个人心里,驱散着附在他们心里的毒蜘蛛。晚风滑过,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。
拈着手中最后一缕金丝,夕阳妈妈将它慢慢的结入树梢,结入青石小路,结入斑驳的庭院,结入繁忙的十字路口。之后又怜爱地瞥了一眼着繁华的人间,才满意的闭上了通红的眼睛:“都缝好了,都缝好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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